“红楼”破“坚冰”，两岸襄盛会

　　回首20世纪80年代以前，由于人为的原因，海峡两岸一直处于隔绝中。这种极不正常的状况牵
动着许多炎黄子孙的心，出生于湖南祁阳、时任美国威斯康辛大学东亚语文系主任的周策纵教授就
是其中之一。
　　周策纵一番苦思冥想，他决定以《红楼梦》来打破两岸之间的坚冰。与敦煌学、甲骨学并称为
中国当代三大显学的红学，是一门具有世界影响的学问。海峡两岸对《红楼梦》有许多相同的见解
，许多共同的语言，所有炎黄子孙都能在这部小说中找到认同感，都有一个共同的文化渊源。周策
纵决心以《红楼梦》为纽带，来联络海内外炎黄子孙的情感。
　　经周策纵数年奔走、斡旋，“美国学术社团理事会”、“美国人文科学辅助基金会”、“亚洲
学会”、“威斯康辛大学”等团体和单位愿意提供经费，召开“首届国际《红楼梦》学术研讨会”
。并成立了以威斯康辛大学校长沈艾文为主席，威大研究院院长罗伯特·博克、威大文理学院院长
戴维·克罗农为委员的“顾问委员会”，周策纵任“工作场主任”，总揽一切会务。
　　1980年6月16日，研讨会在地处美国中西部的莫迪生市威斯康辛大学举行。莫迪生市为威斯康辛
州首府，它地处美丽的梦多榻湖畔，全市10万人，其中5万人系威斯康辛大学师生，素有“大学城”
之美称。
　　这次史无前例的红学盛会，汇聚了各国第一流的红学家：来自曹雪芹和《红楼梦》故乡的周汝
昌、冯其庸、陈毓罴；台湾文化大学教授潘重规；香港中文大学教授宋淇；《红楼梦》英译者、英
国牛津大学教授大卫·霍克思；《红楼梦》日译者、日本东京大学教授伊藤漱平；加拿大不列颠哥
伦比亚大学教授叶嘉莹；作为东道主的美国红学界，借天时地利，阵容犹为强大，威斯康辛大学的
周策纵、赵冈、刘绍铭、倪豪士、郑再发、陈炳藻、余定国、余珍珠，耶鲁大学的余英时、高辛甬
，哈佛大学的韩南，爱荷华大学的程曦，纽约州立大学的唐德刚、洪铭水、杨龙章，俄亥俄大学的
李田意，芝加哥大学的马泰来、余国藩，加州大学的白先勇，普林斯顿大学的浦安迪，史丹福大学
的刘若愚、王靖宇，夏威夷大学的马幼垣，哥伦比亚大学的夏志清，还有韩国的女教授李桂柱也携
带论文赴会，总共80余人。这些学人分别代表了红学研究的不同学派：中国的周汝昌代表新红学的
“自传派”；威斯康辛大学经济系教授赵冈是“合传派”；耶鲁大学历史系教授余英时，立意把红
学研究的重心放在小说创作意图和内在结构的有机关系上，以开辟研究新途径；来自台湾的潘重规
教授却是“索隐派”的主力。可谓名家荟萃，群贤毕集。
　　这是一次沟通、密切海内外炎黄子孙民族感情的盛会。海内外红学家往往相识于文字，却未睹
真人风采，此次盛会，旧友新知，欢聚一堂，众学者相逢一笑话红楼。海内外媒体争相派专门记者
现场采访，辟专版报道“这个破天荒的首届红楼梦会议”和“国际擂台”。
　　大会东道主、威斯康辛大学校长沈艾文对中国文化情有所钟，他在欢迎词中说：“红楼梦研讨
会能在这里召开，使我们感到十分骄傲，因为我们对中国的语言和文学有浓厚的兴趣，同时也十分
乐意负起沟通美国和中国并亚洲各地人民间的关系的责任。”
　　大会主席周策纵在开幕词中说：“把世界各地的老年、中年和青年学者聚集一堂，来研讨会这
部巨著，并且安排珍本和文物展览，这还是第一次。它的重大意义是什么呢？我想一方面这是显示
着曹雪芹的伟大成就和他小说的吸引力。另一方面也透露出来，世界上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我们不但有一国的文学，也早已有‘世界文学’了。所以我们今天来开会研讨红楼梦，一方面固
然是研讨中国文学，同时也是研讨一种世界文学。”“我们的会议至少有五个目标：第一，我们要
提供一个机会，让海峡两岸及各地研究红学的人交换研究成果；第二，让年轻的学者和研究生有机
会向各地老一辈的专家学习和观摩；第三，检讨红楼梦过去的成绩和得失；第四，商讨并提出一些
未来的研究计划与努力方向；第五，借此促进中国和世界各地学术文化的交流。”
　　这次盛会，特别引人注目的是中国大陆红学家和台湾红学家的交往与接触。同胞间虽是初次见
面，但彼此亲切交谈，互赠红学著作，相见如故。美国米乐山教授对记者说：“看到中国大陆和台
湾的学者在一起讨论问题，是我参加这次国际红楼梦研讨会最感快慰的事。”
　　研讨会共收到论文45篇，绝大部分是用中文写的。大会宣读论文和答辩，也基本讲中文，少数
学者既使用英文宣读论文，宣读完毕，还要由自己用中文逐句讲一遍。一个国际会议基本使用中文
，是极为罕见的。对此，与会的中国人（包括中国血统的外籍学者）一致感到荣耀非常。
　　除了宣读论文，研讨会还有一项重要内容：假威斯康辛大学宽敞的图书馆展览室展览有关《红
楼梦》的文物和字画。包括：从耶鲁大学借来的《红楼梦》胡天猎本（程乙本）、日本东京大学伊
藤漱平教授珍藏的《红楼梦》（程甲本）、哥伦比亚大学珍藏的《红楼梦》（嘉庆十八年本），以
及中国大陆学者带来的《红楼梦》梦觉主人序本、舒炜元序本、蒙古王府本等。其中，最珍贵的莫
如孤本《甲戌脂砚斋重评石头记残本》。藏主胡适1927年购得此书后秘不示人。胡适逝世后，此书
珍藏于美国纽约州绮色佳康奈尔大学图书馆保险柜中。周策纵会前从潘重规处获悉此珍本下落后，
专门向胡适的后人和康奈尔大学图书馆商议借此书前来展览。对方同意后，周策纵又拜托老朋友、
纽约州立大学教授唐德刚绕道“护送”此“珍宝”莫迪地生市。鉴于此书太珍贵，研讨会特别为其
购买了4万美元的保险。这个珍本第一次公开面世，各国红学家一饱眼福，感慨万千。
　　展览的文物中还有辽宁辽阳新近发现，研究曹雪芹家世的重要实物资料：《东京新建弥陀禅寺
碑记》、《大金喇嘛法师宝记碑》和《重建玉皇庙碑记》等的原拓本。
　　闭幕前一天晚上，台湾成功大学中文系主任吴屿教授和台湾中央图书馆善本部主任赶来参观展
览会，由大陆红学专家冯其庸陪同参观并讲解，一时传为佳话。
　　周策纵本人向研讨会提交了论文《论红楼梦研究的基本态度》文中肯定了胡适对《红楼梦》研
究的贡献，同时指出胡考证《红楼梦》得力于敦诚所著《四松堂集》稿本，却始终未把获得此稿本
的真相公布于众。周策纵认为敦诚既是曹雪芹的好友，他的《四松堂集》自然会有与曹以及《红楼
梦》有关的诗文，更何况这部稿本上还有付刻的校改和删改的标记，并保存了许多刻本未曾收入的
诗文。周策纵呼吁：研究人员不必隐藏或垄断某些珍贵史料，应该将《梦觉主人序本》、《靖应
藏脂本》、《伊藤漱平藏程甲本》、《仓石武四郎藏程乙本》等诸《红楼梦》版本影印出来，以供
大学研究。
　　在《红楼梦“本旨”试说》一文中，周策纵指出：《红楼梦》的特性是写红尘、富贵场和温柔
乡，悲、乐混杂，但是一切都如梦如幻，却又写得很真实，作者在书里说的是假，读者看来是真。
　　研讨会最后一天下午，在威大“云海司”楼19楼举行惜别酒会。“云海司”19楼是莫迪生市最
高之处，又在城西北，大有“西北有高楼，上与浮云齐”之感。该楼3面皆玻璃，登楼远眺，整个陌
城、整个梦多塔湖，尽收眼底，移步换形，气象万千。酒会原定16时30分结束，可大家依依不舍，
再加上周汝昌、冯其庸、周策纵、余英时、程曦诸先生书法极佳，与会者排着长队求他们的墨宝，
结果主持者不得不取消原定的郊游节目。
　　由于周策纵身体力行的倡导，第二、三、四、五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后来陆续在中国的
哈尔滨、扬州、台湾和北京举行，周策纵每会必到，并提交论文。
　　1997年8月，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的第五届国际《红楼梦》研讨会上，周策纵发言说：“《红
楼梦》这部奇书具有永远的研究价值，曹雪芹这位超前思想家，他的批判属于自己的时代，他的理
想却是属于未来的。他的理想和他对世纪的贡献，将是我们进入21世纪研究的一个重要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