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子心声

　　1988年4月，父亲以探亲名义回到山东老家，圆了做了40年的梦。遗憾的是，他朝思暮想的父母皆已过世。

　　父亲出身胶东莱阳贫农家庭，1947年，国共在胶东不时冲突，父亲被国民党抓壮丁当了兵。父亲离家当天，奶奶送至村口，不舍地问他何时返家？父亲说待石榴成熟时就会回来。没想到那次分手竟成了永别。

　　后来国共内战日炽，父亲在战火中结识了同乡的母亲——一个地主之女，两人成亲后于1949年辗转去了台湾。

　　到了台湾，父亲即脱下军服，受了一年的警察训练，从此担任起人民的“保姆”。由于生活不再颠沛，母亲于1950年生下姊姊，后一年生下了我，随后9年又生下了3个弟弟，7口人挤在一户不到30平米的低矮屋子里。当时父亲月薪只有新台币数百元，生活勉强得以温饱，我常为父母不买给我一个5毛钱的豆沙大饼吃而哭一个上午。及长，儿时的点滴记忆逐渐模糊，直到1988年我第一次到大陆探亲（其实应算是旅游），所见勾起了尘封30年的记忆，竟然是那么的熟悉。

　　1965年，父亲在台湾遭到白色恐怖波及，被冠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关了5年。在邻居众人歧视的眼光下，母亲含辛茹苦拉扯着5个孩子，当时姊姊才刚上高中，小弟只有4岁。为了生活，姊姊一个星期兼4个家教，而母亲则带着我和3个弟弟在家代工赚取微薄工资。1970年父亲出狱，靠着坐牢时学得的手艺开了一家洗衣店，我们兄弟轮流在放学后帮忙，生活乃大幅改善。

　　在我年幼的记忆中一直有着一个深刻印象，每年除夕夜，父亲就会喝得醉醺醺的，然后与母亲抱头痛哭。我常不知所措，只会和姊姊跟着哭，日后懂事才知是父母思念老家亲人。然而岁月能治疗人心，二弟出生后，我就罕见父亲哭过，直到1971年。那年台湾唱红了一条流行歌曲，歌名是《葡萄成熟时》，父亲头一遭听到这首歌时，眼泪就扑簌流下。我知道，他想起当年跟奶奶许下的承诺，而今全成了遗憾。

　　1987年底，台湾开放人民赴大陆探亲，父亲终于一偿40年的宿愿。返回台湾那晚，他跟我谈到半夜2点，话中有满足，更有伤感，因为儿时的情景已非，兄姊皆已白发苍苍。随后4年间，父亲又返乡了两次，三个哥哥一一故去。难道是这三位伯父长年心系父亲，而今愿望得偿，终于可以放心西归？

　　我生在台湾、长于台湾，也认定自己是个台湾人，但从未一日敢忘自己更是个中国人。就像候鸟为了越冬而南迁，待隔年春暖花开，雏鸟翅膀长硬，自然会北飞回到老鸟先前栖息之地。父亲第一次返乡的两个月后，我亦背起了行囊，于1988年6月也踏上了大陆，展开了长达3个月的认识祖国之旅。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自助旅行，从香港进到广州，然后广西柳州、桂林，贵州安顺，云南昆明，四川成都、重庆，长江三峡，湖北武汉，江苏南京，上海，浙江杭州，山东青岛、老家莱阳、烟台，辽宁大连、沈阳，河北山海关、、邯郸，河南洛阳，陕西西安，甘肃嘉裕关、敦煌，新疆吐鲁蕃、乌鲁木齐，北京然后甘肃兰州，内蒙呼和浩特，山西大同，北京再南向广州，进香港而回到台湾。

　　一路上看到的名山大川，尽是我儿时书本中读到的，它们都鲜活地出现在眼前；而我长年吟诵的唐诗、宋词中的恢宏词句也不时在我心中翻腾激荡。无怪乎毛泽东会吟出“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千古名句，对我这个平凡的台湾人来说，只能由衷道出：祖国，我的亲娘！

　　1995年之后，我因工作而有11年没来大陆，但从电视及报纸上不时得知祖国的进步，我很兴奋。中国人受尽了列强百余年的欺凌，新中国历经了20年的发展，而今终于摸索出一条可行的富强之路。对于祖国未来我满怀信心，更抱着很高期望，届此57周年国庆，我要大声说出：祖国，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