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禽衔石 斗士抗流─怀念杨荫东前辈

　　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原中共中央对台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主任杨荫东同志于2005年11月 7 日溘然长逝，令人扼腕叹息。每每回忆与杨老的接触，不禁肃然起敬……

　　　　　　　　　　　　　　　　　　对台工作的先驱

　　记得是在1997年的冬季，因为国台办的电视片《中国统一之路》的采访任务，我和时任国台办 宣传局副局长的舒灿彬同志一起来到了慕名已久的杨老家。眼前的杨老相貌儒雅，身着一件蓝色毛 衣安闲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尽管动作有些迟缓，但腰板却依然笔直；头发虽然已经斑白却梳理得十 分整齐。老人家一只手放在沙发扶手上，另外一只手夹着一根香烟，微笑着，看我们架摄像机，调 光距……

　　我们的话题是从杨老的慈眉善目开始的。我对他说：“杨老，您的模样像个佛爷。”他很慈祥 地笑了起来。几句闲话之后，我们的谈话转入正题。

　　1955年，中央决定成立对台工作领导小组，杨荫东同志调入小组办公室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他 主要负责周总理交办的对台上层联络工作，其间参与承办了许多重大历史事件的具体工作。如：我 党著名的“一纲四目”政策就是由周总理根据毛主席的谈话拟就，张治中抄录于致蒋介石的信件中 ，由杨荫东安排传递到蒋氏父子手上；李宗仁先生回国，是在周总理的领导下，杨老具体承办实施 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确立了和平统一祖国的大政方针。”杨老谈到了叶剑英同志提出的九 条和平统一主张、《廖承志致蒋经国先生信》、邓小平同志的六条和平统一主张以及1975年第 7批 特赦释放战犯和对“右派”的改正……

　　我仔细倾听着杨老回忆这些政策的形成、出台的前后过程和重大事件背后的故事。好清晰的记 忆！内中的细节，甚至大段的文章都在老人很浓重的陕西口音中被翔实地讲述出来。

　　“杨老，《廖承志致蒋经国先生信》是我高中时期的课文，我还记得里面的两句诗：度尽劫波 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这是鲁迅先生的诗，原诗是：奔霆飞熛歼人子，败井颓垣剩饿鸠；偶值大心离火宅，终遗高 塔念瀛洲；精禽梦觉仍衔石，斗士诚坚共抗流；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近80高龄的老人如此精准的记忆，让我感到钦佩与汗颜。

　　　　　　　　　　　　　　　　　　　　战争岁月

　　一次采访之后，我因《中国统一之路》电视片的具体事项经常向杨老请教，时间长了，我就成 为了杨老家中的常客。

　　有一年春节前夕，我带着 7岁的女儿去给杨老拜年。杨老特别高兴，搂着小家伙（女儿）合照 了张像，然后问她：“你这么漂亮，像爸爸还是像妈妈？”杨老拿出自己年轻时候的照片给我们看 ，照片中的杨老身着美式国民党军官制服，英气逼人，身边有一个美丽的女人，我想那一定是他和 夫人的结婚照。“你知道吗，爷爷年轻的时候也非常帅。”女儿问：“爷爷怎么穿着国民党军队的 衣服？”杨老听后笑了起来，说：“是啊，爷爷以前在国民党军队里做情报工作。”小女儿还不懂 “情报工作”，我趁机和杨老谈起了那段惊心动魄的战争岁月。

　　杨老1923年2月出生在陕西省合阳县同家庄乡同家庄村，6岁入私塾，14岁加入“中华民族解放 先锋队”，同年11月赴延安陕北公学接受革命教育。后被组织派往黄埔军校第16期学习。毕业后从 事对国民党军队军事的情报工作。

　　1946年初，周恩来副主席指示从国民党38军地下中共党员中选派一批得力干部，以蒙定军为首 ，建立“西安军事情报组”。1947年 1月，中共党员、国民党38军军长赵寿山和蒙定军决定派杨荫 东打入国民党西安绥署第七补给区司令部，随从司令周士冕，任办公室少校参谋，后升任中校参谋 。杨荫东通过对国民党西北地区后勤供应情况，准确掌握敌军部署并及时上报中央和西北野战军前 委。4月，由于杨荫东提供情报的了解和分析,我军取得蟠龙大捷，受西北野战军司令部嘉奖。1948 年2 月，在瓦子街战役中，又因提供情报准确及时，受到彭德怀司令员嘉奖。为打败胡宗南部，解 放大西北起了特殊的作用。

　　“对瓦子街战役，毛主席说，这次胜利改变了西北的形势。所以就奖励给我黄金 100两。”老 人笑起来，“可是我一两也没有看见，都充公了。”“那个时候，没有什么照相机，录音机，所有 情报只能靠脑子记忆。这种工作方式锻炼了我的记忆力。”

　　1949年10月新中国成立后，解放大军逼进四川。原在第七补给区任职的中共地下党员杨荫东夫 妇因身份有暴露之虞而以国民党军伤病军官的名义从汉中到剑阁，住进了五一医院。针对形势的变 化和医院的混乱状况，杨荫东积极活动，做通医院人员思想工作，使他们没有跟着国民党逃往成都 ，在随后的混乱中，杨荫东组织医院人员武装起来，积极巡逻，保护了医院的物资，并在解放剑阁 时，正式宣布起义。

　　道别的时候，老人的表情严肃地叮嘱我说：“千万别过多干涉孩子，让她自由发展。”“我的 儿子，我就没有怎么管，那个时候也没有条件管，太忙！现在看看，儿子多有出息……”

　　提起儿子，老人脸上充满骄傲和幸福……

　　　　　　　　　　　　　　　　　　　　情系海峡

　　杨老一直心系祖国的统一。1989年，杨老出任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主持同学会机 关日常工作，1993年辞去秘书长职务，专任副会长。黄埔同学会的宗旨是：“发扬黄埔精神，联络 同学感情，促进祖国统一，致力振兴中华。”这期间，杨老广泛联络散居在世界各地的黄埔军校各 期同学，向他们宣传党的和平统一政策，呼吁大家为实现祖国的和平统一大业共同努力。1990年 5 月，黄埔同学会成功邀请在台黄埔一期同学访问北京。次年，在台黄埔同学成立“中华黄埔四海同 心会”，两岸黄埔同学从此建立了密切联系。

　　杨老认为：两岸同胞都是骨肉兄弟，应该通过和平的方式实现祖国的统一。做对台工作，应该 注重从最基层的台湾民众做起。“我是鸽派。”杨老经常幽默地说。

　　晚年杨老除了读文件，看新闻之外，还注重从各种渠道搜集方方面面的信息。

　　“小贾，你是我的好朋友，你要经常到我这里跟我讲讲外面发生的事情。”杨老对我讲话仿佛 就发生在昨天。他实事求是，细致入微，认真踏实的工作方式时刻教育着我。

　　2005年 4月，中国国民党主席连战率中国国民党大陆访问团访问祖国大陆，并在北京与胡锦涛 总书记进行会谈。杨老非常关注这次继1945年 8月国共两党重庆谈判之后，两党最高领导人相隔60 年的再次历史性会晤。当看到国共两党最高领导人的手握在一起的时候，杨老非常高兴，感慨万分。

　　“和平统一祖国，是全体中国人的真切意愿，也是中国共产党责无旁贷的历史使命。”杨老如 是说，眼中闪烁着殷切的泪花。

　　慈祥的杨老走了。他将毕生精力奉献给了祖国和人民。他是海峡两岸和平统一之路的无私无畏 的见证人。作为有幸多次聆听过老人家教诲的晚辈，我想：缅怀杨老的情怀，学习杨老的为人，继 承杨老的遗志，应该是对老人最真诚的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