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金平党籍案的了与未了

　　日前，国民党主席朱立伦针对王金平党籍案做出不承接诉讼的决定。由此，在岛内政坛轰动一时、缠讼多日的王金平党籍案确定以程序性终结的方式了解。但是，由于该案的高政治敏感性，这种消极的处理方式并没有真正解决其背后隐藏的矛盾，王金平党籍案依旧余波荡漾。

　　冷处理王金平党籍案的考虑

　　朱立伦接任国民党主席后，采取交付考纪会重新处理的方式缓和矛盾，在考纪会章程修改、考纪会完成换届后，最终明确提出不再承接王金平党籍案。朱立伦程序性终结王金平党籍案，主要基于以下考虑：

　　一是维护党内团结大局。王金平党籍案牵涉台湾地区领导人与台湾立法机构负责人这两位国民党内最有权势的领袖人物，所谓“神仙打架、百姓遭殃”，“马王政争”的升级造成国民党内广大基层党员无所适从，连带让国民党整体士气跌落谷底，不仅尝到“太阳花学运”的苦果，也让“九合一”选举大败。为顺应党内基层要求团结一致、重新出发的意愿，因应2016年大选布局，朱立伦秉承“家和万事兴”的传统，视党内团结为第一要务，以消极应诉的方式，期望彻底消弭此案造成的撕裂。

　　二是提升党主席权威需要。朱立伦面临先天的弱势党主席格局，无论是行政权还是立法权都不在党主席掌握中。尤其是行政权，朱立伦更是无力染指。为突破重围，朱立伦需要在国民党所有党内派系面前塑造未来共主形象，需要联合最具民意基础的党籍民意代表并让他们看到连任希望。为此，在处理王金平党籍案上，朱立伦就要展现出与马英九不同的态度，树立不同于马英九的形象。朱立伦刻意让王金平党籍案回归党内考纪会制度，并放大民意代表在考纪决策中的声音，就是要彰显党主席的权威，获取“亲王派”民意代表的支持。

　　但是，朱立伦在处理王金平党籍案上极为低调谨慎，并没有如王金平期待的那样主动撤诉，而是消极不应诉，实际上是“留了尾巴”。朱立伦如此做的原因主要包括：一是考虑到与马英九的关系。马英九虽然已经“跛脚”，但掌握行政大权，拥有铁杆粉丝，在谁能代表国民党参加2016年大选的问题上有关键发言权。如果与马英九关系搞僵，纵然能够最终出线，在选举中也未必能获得行政资源挹注。退一步讲，即便朱立伦不考虑2016，也要维持与马英九基本的互动。二是防止王金平成为竞争对手。王金平被誉为政坛不倒翁，在党籍案中更是后发制人，起死回生。如今党籍恢复，党内资历无人能及，国民党内尤其是中南部挺王金平参加大选的声音不断涌现。在代表国民党参加2016年大选候选人谁最被看好的民调中，王金平的支持度更是仅次于朱立伦。为此，朱立伦不主动撤诉，让党籍案的谁是谁非留下疑问，也相当于留下了王金平参加大选的障碍。

　　王金平党籍案余波荡漾

　　朱立伦以不应诉的方式程序性终结王金平党籍案，虽然立意良好，但在司法层面留下了疑团，在政治层面更是埋下隐患。

　　司法层面。一是司法干预政党事务的程度饱受争议。王金平党籍诉讼依据的是民法，影响的却是政党自治的权力。根据一审二审王金平胜诉的理由，法院将除名的党纪处分上纲到必须由党员代表大会过半出席，出席人数2/3同意。等于一举推翻了岛内行之数十年的政党运作实务，介入政党政治，依此严格的解释，号称数十乃至上百万党员的国民党与民进党，都将形同无法开除党员资格。比如：不分区民意代表本有政党意志贯彻者的用意，如不能祭以党纪，所有的不分区民意代表当选后，都可自由依己意行事，政党政治的意义也会受到冲击。即便是朱立伦主导修改考纪会章程，除名需要中常会追认，但中常会与法院主张的全体党员代表大会还是相去甚远。照此情形，如果未来岛内出现类似情形，依旧面临缠讼问题。

　　二是“宪政”体制问题没有厘清。王金平党籍案在法律层面上，不仅是关乎党员权利救济的民事法律关系，更涉及台湾地区领导人、立法机构负责人乃至检察部门负责人权限划分的公权力法律关系。在台湾现行体制下，立法机构议事效果很大程度上取决于立法机构负责人的个人倾向，而立法机构负责人的实际角色却是“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缺乏相应制约。王金平党籍案仅在民事权利上探讨对错，自然有利于王金平个人而不利于国民党。在缺乏行政诉讼的前提下，只有最终走上“释宪”的法律环节，才有可能明确权限责任。党籍案的程序性终结让这一进程嘎然而至，“宪政”层面的体制问题依然存在。

　　政治层面。一是国民党的核心价值理念存疑。早在国民党中常会确认王金平党籍案不再上诉之时，马英九就以一个党龄47年的资深党员身份发表声明强调，国民党是一个有是非、讲道义的政党，始终以“清廉、勤政、爱民”为核心价值；面对大是大非的司法关说争议，国民党不能乡愿，也不能和稀泥，必须捍卫党的核心价值，否则无以对百万党员交代。朱立伦明确不承接诉讼后，前海基会秘书长、台湾红十字会会长、律师陈长文发表《国民党向谁致敬》一文，质疑国民党政治人物陷入追逐多数的迷思，太迷信民调，遇到压力就不能坚持核心理念；王金平党籍案即是如此，国民党主事者的主流意见可能认为马英九的民调低迷，而王金平的社会好感度高，所以做了“亲疏的选择”，却会让国民党的核心支持者不知为何而战，进而对国民党失望。如此自失理念战场，才是国民党真正的危机。

　　二是未解马英九、王金平心结，平添马英九与朱立伦、王金平与朱立伦不睦嫌隙。朱立伦不承接诉讼的做法看似维系了国民党表面的团结，避免了马英九、王金平两派人马继续明刀明枪的争斗。但是，马英九、王金平两派对结果又都不太满意。马英九除了罕见表达个人强硬立场外，还在新春灯会中以“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为灯谜，暗讽朱立伦对王金平党籍案做法。王金平则公开表示，朱立伦上任后仅跟自己有过一次通话，明示“王金平与朱立伦关系没有外界期待的那么好”。国民党内三驾马车并不同调，表明团结问题仍非短期之功。

　　三是王金平如何安排成难题。王金平年龄已经超过74岁，最多只能干一任公职。上一次国民党已经破例第三次提名王金平为不分区民意代表的首位人选，如果四度提名很难服众。王金平已经十数年没有亲身参加选举，要王金平回高雄选台湾区域民意代表，既非王金平所愿也是肯定选不上的。如果让王金平与朱立伦搭档参加2016年大选，则符合国民党内不少人期待，只是首先得考虑谁正谁副的问题。在“挺王派”看来，反正2016大家都不看好国民党能赢的情况下，王金平以高龄参选，既遂了多年从政的心愿，顺带拉抬一下“挺王派”民意代表的士气，无论胜败也能获得谅解。但让朱立伦屈就做副手去参加一场打不赢的选战会提前折损自己，如果输得太惨，国民党会面临崩盘压力，更不符合朱立伦的期待。如果朱立伦正、王金平副搭档，即便朱立伦有一搏的决心，也未必认为王金平是合适的副手人选，而且王金平党内资历深厚，反倒可能选择宁退不进。

　　小档案：

　　王金平确认国民党党籍

　　存在案的由来与发展

　　“王金平确认国民党党籍存在案”源于“王金平关说案”。2013年9月6日，台湾检方特侦组召开记者会，指控“立法院长”王金平受民进党“立院党团总召”柯建铭之托，向台湾“高等检察署检察长”陈守煌及“法务部长”曾勇夫两人“关说”(打招呼)，让陈守煌不要对柯建铭涉及的一个案子上诉，以使柯建铭脱罪。

　　王金平干预司法的行为披露后仅两天，马英九亲自召开记者会，宣读措词强硬的声明稿，要求当时正在马来西亚参加女儿婚礼的王金平尽快回台说明，并称这是“台湾民主法治最耻辱的一天”。由于马英九、王金平早在2005年党主席竞选的激烈对决中就有过心结，“王金平关说案”被岛内部分媒体戏称为“马王九月政争”。9月11日，国民党考纪会决议撤销王金平党籍。但王金平一旦被撤销党籍，将随即失去代表资格，无法继续担任“立法院长”。因此，王金平马上向台北地方法院提出“确认国民党党员资格存在”的诉讼。

　　2014年3月18日，“太阳花学运”爆发，由于王金平坚持不动用警察权，成为学生占领“立法院”并让事态扩大的关键，“马王之争”的恶果集中显现。3月19日，台北地方法院就王金平确认国民党党籍存在案作出一审判决，判王金平胜诉，国民党不服提出上诉。9月27日，台湾“高等法院”宣判上诉驳回，仍判王金平胜诉。10月23日，国民党决定三度上诉此案。11月29日，国民党因内部矛盾与撕裂，在“九合一”选举中遭遇重挫。不久，马英九辞去党主席。

　　2015年1月21日，新任国民党主席朱立伦决定由考纪会重新处理王金平党籍案。2月12日，国民党中常会通过“国民党党员违反党纪处分规程部分条文修正案”，未来撤销党籍、开除党籍处分案，须经中央考纪会议决，报请中常会通过后确定。同时，完成考纪会成员换届。3月5日，国民党明确表示不承接诉讼，王金平党籍案确定程序性解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