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北孔庙祭孔

　　2019年是至圣先师孔子诞辰2570周年，海内外孔庙所在地开展了不同形式的纪念活动，致敬这位中国思想界和教育界的巨擘。忝为孔裔且生长在曲阜，虽然整个曲阜有五分之一大约20万人姓孔，我仍然为自己是孔门一分子而自豪。因论文研究涉及台湾部分历史，我9月24日飞抵台湾查询历史档案资料。之所以选在24日入台，是想赶着28日参加台北孔庙的祭孔仪式。

　　知道祭孔需要一大早去，但没想到凌晨4点就要到孔庙集合。我住在台北市与新北市的交界处“中央研究院”附近，打车去孔庙需要差不多一小时。想想凌晨四点，估计我也打不到车，索性定个孔庙附近的酒店小睡一会儿，半夜爬起来走到孔庙。可转念一想，大半夜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走夜路有些胆怵，只好麻烦去年暑假在台湾认识的宗亲接我一起去孔庙。

　　坦白讲，这次能参加孔庙家祭，全赖在台宗亲特别是令怡大哥的协助。虽称大哥，其实令怡早已年过花甲之年，这样称呼是因为辈分相同。孔氏家规，互相称呼不能乱了辈分。哪怕年龄再大，该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8月底我在曲阜遇到主修新孔子世家谱的90多岁的会长孔德墉先生，第一次见面时，他拱手而立一本正经的要称我姑姑。会长的涵养与修养令人仰止。会长高山景行，为我们这些年轻的孔家人树立了榜样。

　　貌似扯远了。接着谈孔庙家祭的事情。令怡大哥毫不犹豫地回复：“没问题，3：40去宾馆载你一起去孔庙。”可能因为换了住的地方，也可能因为对即将参加祭孔太兴奋，我一直到了12点还没睡着。后来貌似迷迷糊糊睡着了，嘟嘟嘟，令怡大哥的电话来了。我一看，还没到3：30，他人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一个鲤鱼打挺，快速收拾好，出门。不巧这两天正是台风过境，台北一直在下雨，28日家祭也不例外。我一出门，令怡大哥拿出雨衣说：“快点穿上，上车，走。”这里要补充一点，令怡大哥骑的是台北非常普遍的机车，就是我们内地的摩托车。年近七旬的令怡大哥，就这样载着我在台北凌晨的路上，披风吹雨，奔驰到孔庙。

　　到了孔庙，已经有很多人在忙碌了。在这里要特别感谢那些为了祭孔仪式忙前忙后的工作人员。祭孔对于孔家人来说是本分，而很多工作人员却不辞辛苦地为祭孔顺利进行无私奉献着。这些工作人员估计是彻夜没有休息。我和令怡大哥径直到了休息室，先要换祭祀礼服，孔庙工作人员早就准备好了衣服和鞋子。

　　因为报名晚，原本家祭人员的名册上没有我的名字，我只能填在候补一栏。令怡大哥安慰我：“没事的，你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行你顶我名字上。”一时间，我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双手合拱深表感谢。休息室陆陆续续进来参加家祭的人，熟谙家族宗亲事务的令怡大哥积极介绍我和各位宗亲认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一旦知道了彼此的辈分，辈分小的要赶紧施礼辈分大的。没多大工夫，我已遇到一个庆字辈的太姑奶，还有一个90后的小姑姑。有辈份，尊长者，孔家得以将最基本的礼仪贯彻到日常生活中。

　　清晨五点，家祭开始。我很担心没有名字没法参加，幸好，组织家祭的麟爷网开一面让我排在队伍后面。这时雨又紧了起来，台北孔庙的组织者早早备好了一次性雨衣。参加家祭人员迅速套上雨衣，排着整齐的队伍跟随着礼仪引导走向孔庙崇圣祠——家祭所在地。

　　大部分孔庙的祭孔流程是一致的，因为有史书记载的仪式作参考，而且现在各地政府也比较重视，应该都不会有太大差别。若说台北孔庙和其他各地最大的差别，那就是台北孔庙的主祭是由宗长——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孔子七十九代孙孔垂长先生担任。曲阜孔庙虽然是历史上国家和孔氏祭孔之地，但是因为没有孔氏宗长担任主祭，多少有些遗憾。1949年蒋介石撤退台湾前夕，邀请时任奉祀官的末代衍圣公孔德成先生赴台。海峡两岸因政治原因，自此对立。如同很多随军到台的人一样，孔德成先生此后数十年在远离故土的这片土地工作、安家、生活。直至去世，孔先生再也没能回到故乡曲阜。奉祀官家族自此一直在台湾传承和发展。现任奉祀官孔垂长先生即为孔德成先生的孙子，比较两任奉祀官的照片，发现他们很像：同样的仪表堂堂，同样的气度不凡。

　　我一直非常钦佩孔垂长先生为推动两岸文化交流和民族团结做出的努力。虽然祖父孔德成先生没有机会再踏上故土，自2011年起孔垂长先生以孔裔嫡孙身份多次回鲁。内地每有孔子纪念相关活动，孔垂长先生也是积极参与。只是因任奉祀官职位且台北孔氏家祭需要，孔垂长先生每年9月28日孔诞之日要坐镇台北，承担台北孔庙释典礼的主祭工作。而我心心念念要到台北祭孔，也是想借此机会拜会宗长，顺便向宗长请教几个关于奉祀官家族家风的问题。

　　雨，越下越大。我们穿着长袍，外面裹着雨衣，又潮又热。可是每一个参加仪式的人，不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孔家人，都恭恭敬敬地站着，认真完成仪式的每一步。仪式结束，很多人头发已经湿了，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回到休息室，大家都想跟宗长拍照，宗长丝毫没有架子，热情地和每一个人合影。我见缝插针地赶紧问宗长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孔德成先生如何进行家庭教育？是否会用儒家经书教育子孙？宗长说：“与其说教育，不如说爷爷更重要的是以身作则。爷爷每每在家，很少对儿孙长篇大论大谈教育，更常见的是爷爷总是伏案读书、写字。做晚辈的自然看在心里，学在生活中。”一言以蔽之，我们总是强调家庭教育的重要性，现在父母很多时候说的多，做的少。若是能向孔公德成先生这样在日常中严格要求自己，那么孩子自然也会模仿大人的样子，喜欢读书，喜欢学习。第二个问题是：孔垂长先生认为中国传统文化、优良家风应当如何传承？宗长认为，如今社会上很多人开始重视传统文化，有些个人或者社区开办儒学、国学班让更多的孩子去了解传统习俗，这是很好的事情。宗长待人十分和善，只可惜时间匆忙，加上还要主持孔庙官方释典礼，我没能继续采访宗长，但是他与人为善的处事风范始终会成为我台湾记忆的一部分。

　　作为大成至圣先师奉祀官，孔垂长先生不停地奔赴各地为儒学和孔家事物繁忙。我想，这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对下一代的言传身教。

　　台北孔庙的祭典仪式很值得观看，佾生和乐生都由台北的中小学生来担任。台北孔庙也专门为这些热爱中华传统文化、不辞辛苦练习的学生拍摄了一部记录片，放在台北孔庙影院里播放。有机会到孔庙的朋友，一定要看一下。台北市民对于孔庙典礼也是非常热情，观礼券早晨5：20开始发，没一会功夫就发光了。不得不提的是，当天雨那么大，丝毫没有打消市民看孔庙祭典的热情。大家撑着伞、披着雨衣，在周六的清晨起那么早只为领略中华文化礼仪之美，以及表达对至圣先师孔子的敬意。

　　相比于记录台北孔庙祭孔的经过，我更倾向于写下在这次祭孔中遇到的、看到的、和想到的那些感动的人和事。借用桃园一位宗亲的话来结束此文：“我们中国人透过祭祀，表达敬天法祖深沉的崇敬与追思，而我辈何其有幸生为圣祖后裔！”参与祭孔典礼，让我们得以表达对祖先的崇敬，更重要的是提醒我们在今后的生活中始终铭记和执行先贤、先儒的教诲。